“嘀嘀嘀嘀……”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周末清晨的寂靜,還在睡夢中的我費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,將手摸索地伸向手機,嘴里嘟囔著:“這是誰啊,周末一早打電話來!”
“嘀嘀嘀嘀……”手機再次響起,似乎更加急促,我突然清醒了許多,分辨出這是我為醫(yī)院電話設(shè)定的特殊鈴聲。
我馬上抓起手機,“喂喂!”另一邊立即傳來急促的聲音。
“陳大夫,來醫(yī)院……”聲音突然消失,是陳護士長。
“你去通知韓大夫!”護士長的聲音不是很清楚,應(yīng)該是在跟別人說話。
“陳大夫,快來醫(yī)院!”護士長的聲音再次放大。
“今天周末不是我值班啊?!蔽掖鸬?。
“是李阿姨!”電話那邊的聲音非常清晰。
“馬上到!”我迅速掛掉了電話,換上衣服,沖出了家門。
李阿姨,78歲,是心外科的老病人,一位只有55kg的老太太。10年前做了冠脈搭橋手術(shù),近兩年由于瓣膜退變,出現(xiàn)二尖瓣及主動脈瓣重度關(guān)閉不全,病情進展很快,經(jīng)常因為胸悶氣短、甚至心功能不全來我院心外科住院治療。
她,很愛笑,每次見到我們都很開心的樣子,是我入職以來最熟悉也印象最深的一位病人。她女兒介紹說,她退休后在小區(qū)里一直特別活躍,是個熱心腸,經(jīng)常幫助別人,尤其是久病纏身的高齡老人,即使是在患病后她仍然堅持,所以由于勞累等原因病情反反復(fù)復(fù)。
“唉,勸不住她,她挺倔的!”她女兒幾次在我們面前抱怨。
從家到醫(yī)院半小時的路程,我只用了15分鐘便騎車到了醫(yī)院。
跑入病房,看到心外科ICU門口護士進進出出,我緊隨著王護士推著搶救治療車進入了ICU,張主任和護士長已守在J1病床旁,心電監(jiān)護儀嘀嘀作響,聽起來有氣無力的。
我走到床旁,一位老人是這么熟悉,又那樣陌生,她面色蒼黃,四肢及口唇些許發(fā)紫,各種的線路、管道在她身上及身旁環(huán)繞,靜脈點滴急促地滴滴答答。
我摸了摸李阿姨發(fā)紫的手,感覺:涼,抬頭看看張主任,他面色凝重:“心功能太差了,應(yīng)該是低心排。”我點點頭:“把多巴胺加大量至10μg/kg/min”王護士接到指令后熟練地調(diào)整了泵速。
李阿姨這時費力地吐出了幾個字,由于氧氣面罩內(nèi)氣流的聲音太強,我沒有聽清,她又說了一次,我從口型中看出,是她每次見到我們都會說的——“我又來了”。但是之前她都是笑著說,這次卻面無表情,說完后重重地喘了幾口氣。
“主任?!表n大夫這時從病房門口跑了進來,我有些吃驚,家在30公里外的他怎么會這么快?肯定開車又“超速”了。
韓大夫很熟練地拿起聽診器,聽診李阿姨的心音、呼吸音,點擊監(jiān)護儀按鈕,再次測量了血壓。心率102次/分,血壓80/45mmHg,看見這個數(shù)值,讓我想起了前幾次李阿姨來院治療的情景,我記得心率血壓大致是這個范圍,血壓確實稍低一些,怎么這次病情這么重?
主任好像看明白了我心里所想,說:“上次出院叮囑她,讓她臥床休息,她女兒說她還是閑不住,非要每天一大早去社區(qū)服務(wù)中心幫忙,結(jié)果著涼了,肺部感染,加重了心功能不全,抗生素已經(jīng)用上了?!?/P>
“加用米力農(nóng),165mg加鹽水至50ml,以0.25μg/kg/min泵入”韓大夫說。不到半分鐘,新的輸液泵再次接通。
“尿量有多少了?”主任問道,徐護士蹲下,看看尿袋,搖了搖頭:“從急診室至現(xiàn)在也快一小時了,尿量就不到20ml?!?/P>
我知道尿量一直是張主任特別關(guān)注的問題,對于心外科的病人,尤其是病情危重的病人,尿量可以說明很多問題。李阿姨體重是55kg,尿量連0.5ml/kg/H都不到,這是低心排的結(jié)果。
“加快液體輸注速度,再建一條靜脈通路吧?”我示意王護士。一會兒,一組新的液體就從足背的靜脈流入了李阿姨的身體。
“抽血結(jié)果應(yīng)該出來了,我去看看?!蔽遗艿搅宿k公室,打開了李阿姨的化驗結(jié)果,PH7.28,BE-8.2,WBC 13.2*10^9,NE88%,proBNP5080……,我一一將重要的結(jié)果抄下來,向主任匯報。從結(jié)果可以看出,李阿姨病情很重。
“碳酸氫鈉150ml靜點糾正酸中毒,半小時后復(fù)查血氣分析?!睆堉魅务R上根據(jù)結(jié)果做出了相應(yīng)的治療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李阿姨身旁的輸液泵及輸液袋從少增多,各個生命的管道內(nèi)液體在飛速流淌。突然,心電監(jiān)護儀上的心率次數(shù)逐漸減慢,100,92,87,77、64,56……血壓也緊跟著逐漸下降,變化速度之快,讓我很詫異,“李阿姨!李阿姨!”王護士拍著李阿姨的肩膀,但李阿姨沒有反應(yīng),只有輕輕的呼吸聲。
韓大夫一個箭步到了病床邊,用手觸摸李阿姨的頸動脈,“快!”他抬頭喊道。
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,雙手重疊,壓向李阿姨的胸骨,這時護士已將李阿姨的背后墊上了事先準(zhǔn)備好的硬板。1,2,3,4,5,6,7,8,9,10,11……我的雙手迅速而有節(jié)奏地按壓著李阿姨的胸骨,抬頭盯著監(jiān)護儀上血壓、心率的波形。王護士在一旁左手托著李阿姨的下頜,右手捏著氣囊。
“腎上腺素1mg、阿托品0.5mg靜推!”
這時的病房氣氛緊張卻感覺很安靜,只能聽到氣囊的一張一放,以及我粗重的呼吸聲。
豆大的汗珠滴到病床上。
“我來!”韓大夫熟練地接替了我的動作。
5分鐘、10分鐘、15分鐘、20分鐘、25分鐘……隨著我們按壓次數(shù)的增多,搶救的時間也在無聲地流逝。時間有時很無情,有時卻有情。有我們的守護,我們相信它可以拉回李阿姨。
堅持!
嘀、嘀、嘀!很有節(jié)奏的聲音,心電監(jiān)護儀將這“喜悅”的聲音傳入了我們的耳朵……
我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擦著頭上的汗,前后抖著白大褂,“這次夠險的,不易??!”我對韓大夫說,“李阿姨是咱病房老熟人了,人是真不錯,感覺都和她處出感情了,真要是……可惜了!”
“陳大夫”忽然,滿頭大汗的韓大夫嚴(yán)肅了起來,“我的導(dǎo)師說過,醫(yī)生,對病人不能付出過多的個人感情,更不能被感情所主導(dǎo),但是作為一個外科醫(yī)生,要在病人出現(xiàn)任何問題時,盡可能第一時間出現(xiàn)在他們面前,這比付出感情更有效?!?/P>
“是的,我們能給予病人的不是感情,也不完全是醫(yī)療,而是希望,只有我們真正盡力了,才能不辜負(fù)這種希望,而這是我們的希望。”張主任的話,讓我突然明白了。我明白為什么李阿姨雖然每次病情加重,來院時見到我們都會一笑,輕松地說上一句“我又來了”。
因為她看到了我們,就看到希望。生命的希望,生活的希望。